【昊磊】清欢
萧平旌X飞流
萧平旌望着正撅嘴生闷气的飞流，把手里剩下的那一半橘子递过去：“吃吗？”。
飞流把埋进双膝之间的脸抬起，少年眼眸清澈，明净如水，萧平旌的身影在那双眼中清晰可见。
“……啊！”。
飞流张开嘴，看着萧平旌失笑的脸，浑然不觉自己正在撒娇，反而把本来就大的眼睛睁的更大了。
把橘子一瓣瓣掰开，再一个个送进飞流的嘴里，萧平旌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，多宠溺。
飞流小口嚼着橘子，眼睛忽闪着，睫羽如蝶翼轻颤，蜻蜓点水一般掠过萧平旌的心间。
“还要……”。
少年语气懵懂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得意。
萧平旌摸了摸他的头笑道：“不能再吃了，再吃一会儿晚饭就吃不下了”。
飞流撅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，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。
饭桌上，萧平旌夹了一块清蒸鲈鱼，把里面的鱼刺都剔除干净后放进了飞流的碗里，飞流端着碗用筷子穿起来直接吃进嘴里。
同样在用饭的萧平章和蒙浅雪看到后并没有说什么，看来早已习惯他这种做法了。
用完晚饭后让下人撤走碗碟，萧平章往桌案上的小炉里加了几小块银屑炭，然后把茶壶放上去，等着茶煮好。蒙浅雪给每个小碗里先用木镊子添了茶叶，再把托盘里的各类小点心都取出摆放在桌案上，下人接过托盘后弯腰退了出去。
飞流侧身躺靠在萧平旌的腿上，人已经睡了过去，白日里飞来飞去，攀檐走壁怎能不累。
萧平旌低头看着睡的香甜地飞流，眼中流露出淡淡地情愫，手掌轻轻在他头顶抚过。
萧平章把已经冒着蒸腾热气的茶壶从炉上拿下来，给各个小碗里倒了茶水，端起一杯先递给了妻子蒙浅雪。
“平旌……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？”。
萧平旌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大哥，复又低下去看着飞流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。
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笑意，萧平旌知道，他对飞流的心思早已是深入骨髓。
那不仅仅是一种毒，还是一种永远不可能被连根拔起的毒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舍不得将这毒祛除。
世人曰，人有八苦，最苦的便是这求不得。
年少轻狂不懂，直到遇见眼前少年，才明白什么叫做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
萧平章和蒙浅雪皆同时望向那张恬静的睡颜，不由的哀叹一声，不再相问。
次日，萧平旌被急召入宫，大渝军队屡次进犯大梁边境的消息传回了金陵城，陛下颁布诏令让萧平旌带领长林军前去边境平息此次战事。
萧平旌拿着圣旨回到长林王府，萧平章和蒙浅雪早已接到消息等候多时。
“早些打完仗，也就能早些回来见飞流了”。
萧平章眼中戏谑的瞥了眼对面的萧平旌，蒙浅雪也用袖子挡住唇边的笑意看向他。
萧平旌低着头笑，面上浮现一抹红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那个傻里傻气，总是静不下心来又坐不住，爱笑的明朗少年。
从屋子里走出来，萧平旌直奔飞流的房间，可房中并没有半分人影。
萧平旌略一思索，跑出屋子看向高高地屋檐。
果然，飞流正坐在上面望着天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“飞流……”。
萧平旌喊了一声。
飞流猛地转过来看他，只是平常一喊就乖乖下来的人，这次却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把头转了回去。
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，萧平旌听见飞流把头转回去之前还朝他“哼”了一声。
“飞流，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！！”。
萧平旌使出杀手锏。
飞流瞬间转过来面朝他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来。
萧平旌见飞流撅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，起初还以为他是被什么人欺负了，但又转念一想，他师傅蔺晨并不在这里。
“飞流，你怎么了？”。
飞流看着萧平旌，眼中的委屈化为一汪水光，撅着嘴气的跺了跺脚。
“讨厌……”。
正欲往这边疾步走来的萧平旌蓦地停下，望着他缀着水光的眼，任由心底被苦涩填满。
“平旌……不去……”。
飞流已站在他面前，捏住萧平旌的一片衣角晃着，眼中的光细碎。
萧平旌望着他的眼眸，终于忍不住将他抱入怀中。
他还以为飞流是真的讨厌自己，原来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。
“我没事的，飞流乖，等我回来好不好！”。
飞流即刻红了眼眶，记忆中，苏哥哥说要去打仗，可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“骗子……”。
少年嘟着嘴抹了一把眼泪，想要离开萧平旌的怀抱，可怎么也挣脱不开。
萧平旌紧紧抱着他，待他们分开后捧起飞流的脸，低头在那张唇上吻了下去。
脸颊一瞬嫣红，飞流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的看着他。
“等我回来……”。
抚摸着飞流的发，萧平旌附耳说道。
少年乖巧的点着头，眼圈通红。
“平旌……等你……”。
萧平旌蓦地笑了，轻轻在飞流背上拍着。
出征的那一天，飞流坐在屋檐上目送萧平旌翻身上马，目送他和很多人一齐离开。
他看着萧平旌的背影渐行渐远，旌旗呼啦啦的声音再也听不见，心口忽然一阵刺痛。
整整两个月，萧平旌只能靠着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一解相思之苦。
虽然信上的字迹潦草并不规整，但他依然将这些信叠的整整齐齐放在锦囊中，确保每日都能看见。
大渝的军队已经肃清的差不多了，这场仗打的并不是很吃力。
手握长枪率先为杀出一条血路，萧平旌一身甲胄也已被血迹覆盖，再也看不清本来的面目。
战马奔驰直冲敌军主帅而去，一枪将对方挑落马下，萧平旌举着长枪一声嘶吼。
这最后一战，他们赢了。
萧平旌听着长林军所有将士震耳欲聋的喊声，脑海中想到的却是那双澄澈的眼眸。
长林军凯旋而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金陵城，捷报也紧接着传到了皇宫。
萧平旌握着缰绳坐于战马之上，身后一众将士皆是威风凛凛，胜利的喜悦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现出来。
萧平旌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长林王府，可在这之前他还得入宫觐见陛下，以及了却一桩心愿。
他在宫门口下了马，卸了腰间配刀跟随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官入了宫。
“宣怀化将军进殿”。
萧平旌还穿着那身染血的甲胄，走到殿前跪下叩首行礼。
“怀化将军为我大梁打了胜仗，朕理应加以赏赐，不知怀化将军可有什么想要的？”。
萧元时坐于龙椅之上，看着凯旋归来的萧平旌，儿时的孺慕之情如今已变成了崇敬。
萧平旌闻言，忽然异常郑重的三叩首。
“臣想辞去怀化将军之职，还望陛下恩准”。
萧平旌跪在殿前，听着耳边传来一众大臣的窃窃私语声，不管是面上还是心底都无丝毫的情绪。
萧元时一时无话，再三劝解后见他心意坚决，只得收回了兵符，撤去他怀化将军的职位。
萧平旌郑重之重的叩首谢恩，起身向殿外走去。
当萧平旌风尘仆仆的策马赶回长林王府时，却发现府中寂静如无一人，他疾步跑到飞流所住的院子里，看见了屋内屋外的人。
心底的极度不安促使他加快脚步，屋外的人看见他一身甲胄还没来得及换，腰间还配着刀，忙闪身让开。
听见屋外忽然安静下来，蒙浅雪顿时看过来。
“平旌……”。
站在她身旁的萧平章转身，萧平旌瞳孔一瞬凝滞，看见了躺在榻上的飞流。
萧平章不由握紧了双拳就要飞奔过去，萧平章及时拦住了他。
“平旌，你冷静点！！”。
他看着飞流起伏不甚明显的胸口，握着刀的手渐渐开始发抖，蓦地瘫坐在地上，笑声凄然令人心疼。
他不过才离开两个月而已，为什么飞流会变成这样。
“平旌……你先起来，飞流不会有事的”。
萧平章想将他扶起来，可萧平旌此刻哪还能听得进去这些，他一看见飞流这副模样当下便慌乱的不知所措。
萧平章看着已换了衣物守在床边的萧平旌，将前几日发生的事尽数说了。
大渝的密探深夜潜入长林王府，意欲将伪造与北燕来往密切的信件偷偷放入萧平旌的房中，想借此挑起长林王府与陛下之间的嫌隙。
可对方没想到飞流当时恰好就在萧平旌的房中，听到声响后二话不说便动了手。
本来以飞流的武功完全是可以打败对方的，可他却为了护住萧平旌给他的小木雕，被对方藏于袖中涂了毒的弓弩射中，虽然没有射中要害，太医来看过后也说了这毒可以解，但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药清理体内的毒素，飞流还是没有醒过来。
萧平旌看着飞流仍紧紧握在手中的鸽子木雕，忽然问了一句。
“人呢！”。
“已经被抓起来关进大理寺了”。
萧平章看着他说道。
最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飞流，萧平旌蓦地起身向屋外走去。
“平旌，你干什么去！”。
迎面走来的蒙浅雪见他脸色阴沉，眼神狠戾，不禁心底悚然一惊。
“我很快回来！”。
萧平旌从她身边走过的同时留下了这一句。
蒙浅雪望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，疾步走进屋内望向夫君萧平章。
对方先看了飞流一眼，然后朝她摇了摇头。
蒙浅雪即刻明白他是何等意思，不由皱起了眉。
萧平旌拿着当年先帝所赠的御赐金牌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理寺的地牢。
地牢四周都有重兵把手，犯人的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不得动弹，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。
萧平旌拿着令牌命地牢守卫把门打开，一步步走下台阶，看着坐于地牢中央一身囚衣的人，眼中冷漠如看着一个小小蝼蚁。
“我当是谁呢？原来是大梁名震天下的怀化将军”。
那人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垂首，低声嗤笑着。
萧平旌听着他的笑声，走上前去。
地牢守卫们忽然听见身后凄厉的惨叫声，可他们谁都没有转身，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都没有任何波动，大理寺是掌管刑狱的地方，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。
萧平旌缓缓起身，久经沙场的杀伐气息一瞬收敛。
“我不会杀你”。
他冷声说道。
那人狼狈的躺在地上，被割断手筋脚筋的四肢正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液，额上冷汗津津，咬着牙极力忍耐着生不如死的痛楚。
萧平旌转身走出地牢，牢门被重重枷锁铐住。
“别让他死了！”。
离开之时萧平旌瞥了一眼地牢的守卫，对方双手抱拳朝他行礼应声。
萧平旌回到长林王府的时候，蒙浅雪刚准备喂飞流喝药，她看着那身白衣上的几滴血迹，不禁叹息一声把药碗给了他。
萧平旌接过碗后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滚烫的药，蒙浅雪搀起飞流靠在他肩头。
等把药吹温之后，萧平旌才开始喂他，虽然仍尚处于昏迷中，但飞流还是因为苦涩而不自觉的拧紧了眉。
萧平旌把空碗放在床边特置的小桌上，然后抱着怀里的人缓缓放平躺下。
坐在床边许久，看着飞流依旧没有什么起色的脸旁，萧平旌抬手轻抚飞流鬓边的发。
半晌，他缓缓俯身在飞流额前落下一吻，内心的痛苦与煎熬皆化作眼底的涩意，滑落脸颊。
“飞流，我还准备带你回琅琊阁呢！”。
少年双目紧闭，呼吸微弱。
“我以后再也不走了，好不好”。
一室寂静无人回应。
“我们回琅琊阁……像以前那样，我摘花给你看”。
贴在额前的唇微微颤抖着，萧平旌一遍一遍的吻着。
“我爱你……”。
一屋子的人统统别过眼不忍再看。
蒙浅雪抬手拂去就要滑落眼中的泪，靠在萧平章怀中深深呼吸了一口。
萧平章握住她的手，轻轻拍着她的肩。
萧平旌三日未进一口饭食，也未喝过一滴水，就守在飞流床边一动不动，人也憔悴了许多。
蒙浅雪端着新做的饭菜走进来，看着桌上放了一晚上早已凉掉的陈食，叹息一声把托盘里的碗碟拿出来，然后把昨日的又放进盘中端着走了出去。
“平旌，你若再不吃些东西，万一晕倒了那谁来照顾飞流呢！”。
踏出门槛的那一刻，蒙浅雪头也不回的说道，而后彻底离开。
微凉掌心抚摸着飞流的脸，萧平旌收回手走到桌边坐下，执起筷子开始吃饭。
吃进嘴里的菜索然无味，如同咽糠一般，更何况萧平旌本就没什么胃口，但他还是忍着全部吃完。
听到下人来报说萧平旌终于肯进食了，蒙浅雪和萧平章顿时放下心来，也舒了一口气。
今日已经是自萧平旌回来之后，守在飞流床边的第四日。
萧平旌望着正为飞流把脉的太医，神色凝重。
“二公子不必担心，飞流公子体内的毒已经全部祛除，至于迟迟醒不来这件事，还需要再等等”。
老太医捻着胡须笑道。
听到太医说飞流体内的毒已经尽数清除，萧平旌长舒一气，连连道谢把人送到院中。
他站在屋外抬头望着碧蓝的天，飞流最喜欢望着天看，等他醒了一定要问问他到底在看什么。
走进屋内，萧平旌一眼便看见已经睁开眼睛，正好与自己对视的飞流。
萧平旌疯了似的扑向床边，看着已经醒过来的飞流，慌乱中握住他的手贴在脸旁。
“飞流，你醒了！醒了就好…醒了就好……”。
飞流睁着那双大眼睛，灵动的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平旌，用力的点了点头。
“……饿！”。
少年撅着嘴满脸委屈。
萧平旌一听高兴坏了，他知道飞流醒来定会喊饿，每日都让人备着他最喜欢吃的点心。
把桌上的碟子整个端过来，因为身上的伤飞流暂时还不能动，萧平旌只能一口一口的喂他。
坐在床头将飞流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，时不时让他喝些水防止噎到。
少年吃的双颊鼓鼓囊囊，萧平旌抹去他嘴角边的糕屑，眼神宠溺非常。
嘴边忽然出现一只手，萧平旌回过神来才看清手里被咬了半块的点心，飞流正抬眼看着他。
忍住逼上眼眶的涩意，萧平旌张嘴吃进口中慢慢嚼着。
飞流朝他绽放了一个明媚的微笑，就连那双懵懂的眼中都承载着满满地喜悦。
搂紧住飞流的腰，萧平旌异常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点心，蓦地也笑了。
“平旌……不哭……”。
依旧是那种迟缓的语速。
唇边的笑越来越大，萧平旌忍着眼眶里的湿意。
“我不哭！”。
飞流笑的开心，扭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。
“平旌……喜欢……”。
萧平旌忽的瞪大眼睛，对上那双干净澄澈的眸，这一次，他的眼睛彻底红了。
抬起飞流的下颚，吻住了那张粉嫩的唇。
萧平章和蒙浅雪过来看飞流的时候，发现他正窝在萧平旌的怀里看起来特别开心，而萧平旌也握着他的手，眼神如月色下漾起一圈涟漪的湖面般温柔。
他们看见飞流忽然在萧平旌的脸颊亲了一口，两个人时不时说着几句话，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好像上升了许多。
夫妻二人站在屋外看向彼此，相视一笑携手离去，没有进去打扰。
“飞流，等你伤好了，我们就回琅琊阁”。
萧平旌抱着他说道。
飞流的眼睛一瞬明亮，点了点头觉得特别高兴。
“平旌……不分开”。
萧平旌的眼神越发温柔，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，满意的看到飞流脸颊很快变红，握紧他的手。
“从今往后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”。
飞流伤好以后萧平旌便收拾了一番，说是收拾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带的，毕竟琅琊阁相当于他们的另一个家，什么都不缺。
萧平章和蒙浅雪站在王府门前，看着手牵缰绳的萧平旌，和一旁执手相握的飞流。
“记得多写信回来，天快转凉了，你们俩记得多添些衣服，天热了也别往那湖里头扎，想回来了就随时回来”。
蒙浅雪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，萧平旌伸手接过，眼睛也红了。
“大哥大嫂，你们放心吧！我都照顾好自己，也能照顾好飞流的”。
握紧掌心的那只手，萧平旌松开缰绳接过包袱。
“哎！知道了，你不用担心我们，我和你大哥都好着呢！”。
转过去擦着眼泪，蒙浅雪笑的温柔。
萧平章上前几步帮萧平旌理了理衣领，拍了拍他的肩，笑着长叹一声。
“都二十几岁的人，别再向以前那么毛毛躁躁的”。
萧平旌也跟着笑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踩着马镫翻身上去，萧平旌握紧缰绳，将飞流圈在两臂之间，最后看了一眼萧平章和蒙浅雪，策马而去。
“飞流，等回了琅琊阁，可就没有那么多好吃的点心了”。
刻意加重最后一句的语气，萧平旌故意逗着他。
果然，飞流嘟着嘴哼了一声，生闷气不理人。
萧平旌哭笑不得的在他头顶亲了亲，缰绳轻轻抽在马背上。
不急，这一路上的山清水秀，他们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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