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唐风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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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昊磊】谱一曲浮生婆娑

萧平旌X杨平

重生向


杨平从没想过他还能活着,望着床边的帷帐,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,薄纱减弱了强烈的光线,既柔和又不刺眼。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在这张床躺了多久,只是依稀记得在昏迷中似乎有人一直在照顾他。

杨平不由的想起前世,在心里嘲笑自己,以后打死他都不想再离女人那么近了,还被亲手送出去的匕首刺进颈侧,当场挂掉,说出去真是有辱他们杨家的脸面。

闭眼之前听到的那句“境州破”,像根刺一样深深扎在杨平心里,但那一刻,境州失守似乎变得不在重要,那声微弱到连他自己也听不见的“父亲”,终是成了深埋在心底的疤。

摒除杂念,杨平安心躺着不再想前世的那些事情,反正他现在孑然一身,也不需要再像前世那样每日天还未亮就起来去校场练刀,过着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日子。

“你醒啦?”。掺杂着欣喜的声音在房中响起。

杨平转头看向来人,他居然连警惕心都降低了这么多,实在是失策啊失策,怎么说他前世也是当过将军的人。

萧平旌看着不说话,只用一双格外明亮眼睛盯着他的少年,道:“你伤还没好呢!暂时先别说话”。

杨平心道他想说也说不出来,接下来杨平就安静躺着,萧平旌在旁边和他说话,随便乱讲,有时候说着就话锋一转,杨平似乎听进去了,也似乎压根没听,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。

「这人好生聒噪」

萧平旌口干舌燥,端着茶喝了一口,觉得少年应当是累了,所以就闭了嘴,帮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,杨平眼中毫无波澜。

「终于可以清静了,还没见过话这么多的人」

最近的天气慢慢转凉,杨平身上又有伤,所以屋里早早备下炭盆,萧平旌几乎每天都会去找他聊天,可能是因为他们年龄相仿的原因,偶尔换药也都是萧平旌动手。

太医来看过多次,杨平颈侧的伤总不见好,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。萧平旌瞥见太医似乎有话要说,两人走出屋子,杨平看了一眼。

「其实你们可以当着我的面说,还有什么能比我现在更惨的,我能承受的住,真的」

太医捻着胡须神情凝重,萧平旌心下微沉,拱手请其如实相告。

“他的伤太重,虽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,但恐怕以后……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”。

眼底一滞,萧平旌眉宇紧拢,身侧的手攥紧:“有办法治好吗?”。

太医摇头,萧平旌默然,看向屋内,也不知道那少年能不能承受的住这个打击。

萧平旌回到屋里,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杨平,杨平也看着他。

「脸色这么差,该不会是太医说了什么吧」

萧平旌最终还是艰难开口:“太医说你以后,恐怕都不能再说话了”。

「那意思就是……他变成哑巴了」

杨平心道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反而心平气和的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。

萧平旌见他这幅样子更觉得难受,也不再说什么,就这样静静陪着少年,直到他睡去。

萧平旌凝望着杨平宁静睡颜,少年眉眼温润,柔和了冷峭脸庞,明明年岁未及,却好似已走过半生,经历了冷冽的刀光剑影,与肃杀的血雨腥风,然后在那个最美好的年纪……就此停滞。

再也走不到尽头,只剩一片茫茫然。

杨平整日待在屋子里,睡睡醒醒,萧平旌主动与他搭话,讲一些好笑的事情,杨平依旧无动于衷。

萧平旌觉得这也不是办法,便挑了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,带杨平去了演武场,长林军的将士都在训练。

萧平旌一脸兴奋的为杨平介绍诸位将军,杨平皆点头应对,之后领着他去兵器架,最右放置着一把长刀,杨平眼底微动,停下脚步不动。

萧平旌走到杨平身旁,在那把长刀和他之间来回看着,当即取了长刀交予他,笑道:“试试?”。

杨平只觉得手中长刀沉甸甸,但眼睛却半分不曾挪开,他有好久都没有碰过刀了。

萧平旌望着杨平唇边不甚明显的弧度,与眼底浓浓怀念,蓦地愣住,就连杨平自己都没有发觉,他居然笑了。

刀为百兵之胆,自古至今,练武之人用刀最多,除此便是枪、剑,习刀法的人众多,这自然也形成许多派别,萧平旌自小是在军营中长大,见过的刀法也算不少,而杨平此时所练的刀法他根本闻所未闻。

刀招沉猛,与剑相比,刀法大开大阖,变化较少而威力不减,萧平旌也曾听长林军中的一位将士说过,单刀看手,双刀看走,在刀法中,持刀的手法与步法极为重要。

杨平一招一式间尽显利落,步法稳健,丝毫不慌,更无拖泥带水的沉重感,萧平旌知道那长刀有多重,却没想到杨平使刀是这般的行云流水,赏心悦目。

杨平此时此刻才找到了些许归属感,一切都是死的,唯独父亲教给他的才是真,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回到从前,回到曾经,儿时第一次握刀还拿不起来的时候,父亲在他耳边的疾言厉色,如今都成了一场时过境迁的梦。

那么真实……

眼眶湿润着渐渐红透,杨平依旧不曾停下,他终于逼着自己看清,这里不是境州,这里没有他的家,这里没有他的家人、朋友,这里……是他梦醒的地方。

萧平旌似乎察觉到杨平的不对劲,神情忽变大步过去,他想让杨平停下来,别再练了,他大声喊着。杨平好像没有听见,萧平旌不能由得他这样不顾自身,长剑出鞘,只一瞬,杨平手里的刀铿锵落地。

眼泪滑落,他的唇一张一合,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,但萧平旌看出来了,他在说……“你为什么要救我”,一遍一遍,明明什么的听不到,可萧平旌却感觉到了心底的刺痛。

即使重活一世,如果一开始就那样死了,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,杨平心底已经结痂的疤被他自己狠狠撕开,鲜血淋漓,只剩下痛。

「父亲,平儿想您了」

萧平旌看着忽然平静下来的杨平,少年两眼呆滞,再无任何光彩,像一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,脸颊上的泪痕清晰可见,空洞的眼还在不断有泪掉落。

萧平旌真的慌了。

颤抖的双手紧紧揪着萧平旌的衣襟,杨平将额头靠在他胸口,终于再也无法压抑满腔的痛苦与绝望,可现在的他就连哭泣的权利也失去了,只能咬牙忍着哽咽,那种感觉就像喉咙卡着一根刺,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

「父亲……平儿想回家了」

萧平旌因杨平身上传来的绝望而心惊,他虽不明白杨平究竟遭遇过什么,能将少年折磨成这番模样,但有一点他很清楚,那就是这个少年……曾经肯定也和他一样,肆意、桀骜、洒脱,明媚若朝阳。

真正的杨平,本不该是这样的。

不该………是这样的。

回了长林王府,萧平旌便带着杨平去了书房,萧庭生听他说了杨平在演武场的作为,先是夸赞了杨平一番,而后切入正题,问他是否愿意入长林麾下。

萧平旌眼睛一亮,觉得这样倒也不错,杨平刀法那么好,假以时日必成大将。

没想到杨平反而摇头,萧庭生愣住,站在杨平身侧的萧平旌拽拽他的袖子,没有缘由,凭心而论,他是希望杨平留在长林王府的。

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,若将来长林王府有难杨平自会相助,但杨平不想入朝为将」

这辈子,他只想为自己活,不再为将,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,也许才是最好的。

杨平走到桌案边执笔写完交给萧庭生,想起前世,他觉得父亲应该也是会同意的吧?细细回想父亲的性格,嗯,应该会同意的。

萧庭生沉思片刻后,一声叹息,道:“既然如此,那这件事便就此作罢,毕竟这是你的选择”。

杨平抱拳谢过,转身走出书房,萧平旌迅速跟紧,跟了一路终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答应,杨平不予理会,萧平旌见此拉住他,杨平不得不停下回头看他,那双眼睛像是在说还有什么事吗?

萧平旌心底微惊,这才发觉在杨平眼中看不到任何,那眼睛死气沉沉什么都没有,他皱眉:“为什么不答应,你除了长林王府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?”。

杨平不语,男子汉大丈夫,四海为家有何不可。

回想杨平在演武场执刀时的模样,萧平旌莫名觉得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,肆意、自在,那双眼睛亮的惊人,那么凌厉,而不是如今这般。

拉着杨平的手慢慢松开,萧平旌有些气馁,坐在廊下一时沉默,杨平心中一顿,莫不是萧平旌不希望他走?他舍不得他?

杨平在他身边坐下,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,一边安慰他,一边在心中暗道。

「多谢你了,平旌」

萧平旌扭头看他,杨平颈部的伤还没好,纱布裹缠了好几圈,他想起太医说的,如果杨平以后真的再也没办法开口说话了,那该怎么办。

萧平旌向来不是那种会对某件事特别在意的人,可杨平确实让他控制不住的担忧,他觉得自己对杨平似乎有种责任,毕竟人是他救回来,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杨平,甚至是……有责任照顾杨平一辈子。

杨平不知道萧平旌的真实想法,两人毕竟都出身将门,性情相投,他还挺喜欢萧平旌的性格,是那种会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人,少年人交朋友不在乎什么杂七杂八的规矩,杨平起身拉着萧平旌往回走。

萧平旌跟着杨平进屋,他们走到桌边,杨平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,萧平旌凑过去,杨平写完拿给他看。

「咱俩拜个把子吧」

萧平旌一愣,哭笑不得:“咱俩已经是朋友了,还拜什么把子”。

杨平敛眸不语,看着自己写的字,好像是这么回事,那就不拜了?

想了想,嗯!不拜了!

那之后萧平旌也曾遍访名医,甚至书信一封送往琅琊阁,可杨平的伤实在太重,根本无法再开口说话了。萧平旌总是一次次笑着告诉杨平,他总会找到人可以医治他,让他不要担心。

杨平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,如果他这一生都再也无法说话,也许……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吧!有得必有失,他既已重生,那便就得失去些什么,可萧平旌这般执着,确实让他诧异。

所以,杨平当着萧平旌不知第几次请来的大夫的面,谦恭有礼的将人亲自请了出去。

也是那一次,萧平旌在杨平面前发了脾气,他不明白,杨平为何如此不在意,不在乎。杨平看着萧平旌,叹了一口气,无奈的摇了摇头,自他身旁走过,这举动似乎在说,无论找什么样的人来,他这一生至此便已注定。

因为他认命了。

他不得不认命。

曾经的少年将军早已不在了,而自那日后,杨平便再也没碰过刀。

萧平旌无法,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平像具行尸走肉似的活。

天色已晚,杨平自出了长林王府便长久未归,萧平旌在一间酒馆里找到了他,望着独自饮酒的杨平,少年喝的醉意朦胧,他攥紧拳头大步走去,叫来小二,付了银子就去扶杨平,少年抬眼见他,便笑着要拉他一起饮酒。

萧平旌接过那一小坛杜康,磕在桌上,搀着杨平就要走,可他紧抿的唇,与手背暴起的青筋,都无声的说明了他此刻已是怒火中烧。

杨平不愿走,他觉得这里挺好的,只有在这里他的心才能平静,只有在这里……他才能见到他的家,见到父亲。

“杨平你清醒一点,我们该回去了!”。萧平旌捧着杨平的脸厉声喝道,忍着心底的痛楚,没人会比他看见杨平这幅样子,更难受。

「回去……回哪里去」

杨平意识模糊着想,他还能回到哪里去呢?

境州破了,父亲死了,所有人都死了,血流成河,一片狼藉。

杨平看着萧平旌在笑,笑的眼泪都出来了。

他似乎从来都没说过,境州的雨,真的很冷。

冰冷雨珠落在脸上,侵入骨髓的寒凉,临死前的最后一眼,是灰败暗沉,是大雨滂沱,是不甘。

「再也回不去了」

萧平旌慌忙接住倒下的杨平,指腹沾染眼角湿意,杨平心里很苦,他知道,如果可以……他愿意替他承受这一切,只要能叫少年不再困苦,只要能让他得以解脱。

第二日,金陵城便下起了雨,北燕进犯大梁边境的消息传回,陛下圣谕,命萧平旌携长林军迎战,萧平旌入宫领了兵符,便要立即启程,一刻也耽搁不得。

临行前,他去看过杨平了,少年还未醒,但眼角的痕迹犹在,掌心抚上少年脸庞,萧平旌缓缓俯身,唇微动。

屋外,雨打芭蕉,滴滴答答。

杨平醒时萧平旌已经离开了金陵城,他望着窗外不曾停歇的雨,听下人说,这场雨是从萧平旌离开时开始下的。

恍惚间,杨平忆起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,只是当时正处昏沉中,有些想不起来了。

半个月后,杨平得到消息,长林军怕是挡不住了,萧平旌写了奏疏请求朝廷派兵增援,听送奏疏回来的将士说萧平旌受了重伤,杨平当时已然愣住,双眼一瞬空洞。

「杨平,如果我能活着回来,你能告诉我,你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吗」

那是在他意识尚且不清时,萧平旌附于他耳边所说的。

那日,萧庭生将萧平旌临走时托他交给杨平的长命锁取了出来,杨平手微颤着接过。

“没想到……平旌会把这东西给了你”。萧庭生悠悠道。

掌心收紧,杨平眼眶渐渐泛起红,眼底划过一丝坚定,抬头看着萧庭生,扬起嘴角,蓦地笑了,而后转身。

没过多久,管家急匆匆来报,说杨平抢了马厩里的马,手里还握着把长刀,离开长林王府后就不知去向了。

萧庭生捻着胡须,会心一笑。

那之后的一个月,长林军的捷报频传,北燕被打的节节败退,直至再无还手之力,并主动向大梁求和,并立下盟书愿与大梁从此和睦,这场战事才就此打住。

长林军回来那日,萧庭生携众人候在长林王府门前,萧平旌入宫觐见了陛下,将兵符交还,并当着诸位朝臣的面,卸了官职,从此再不问朝堂事。

杨平在宫门口等着,萧平旌出来后便牵起他的手回了长林王府。

萧庭生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,他的儿子,没有辱没长林军的赫赫威名,他拍了拍萧平旌的脸,难掩欣慰:“若先帝还在,也当……以你为傲”。

那一刹那,萧平旌眼眶红了。

那之后,萧平旌领着杨平去了趟琅琊阁,蔺晨由此得见徒弟当初书信一封,让他救治的便是眼前这位少年。

萧平旌这次来是想让师傅亲自看看,杨平以后究竟还有没有能开口说话的机会,可蔺晨亲自诊治过后依旧是摇头叹息,这伤确实太重,他也无能为力。

“真的……没办法了吗!”。萧平旌眼神黯然,握着杨平的手用力。杨平忽然回握,两人四目相对,萧平旌见杨平对他摇了摇头,眼中笑意潺潺。

唇角弯起,萧平旌叹息一声,终是笑道:“罢了,以后……我来当你的声音便是”。

辞了官职的萧平旌每日闲来无事,除了练剑就是带着杨平在这琅琊山到处走动,杨平将他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告诉了萧平旌。

萧平旌听完后也是沉寂良久,而后抬手虚抚过杨平颈侧的疤,嗓音微颤着,道:“还疼吗?”。那一刀插进这里的时候,他该有多疼啊!

杨平望着他眼中的心疼,摇头,这伤早就不疼了。

萧平旌眼眶微红,捧着杨平的脸正要俯身,不由想起方才杨平说的那些,忽然道:“你随身的匕首都当做信物交出去了,不行,我也要”。

杨平一愣,萧平旌眼睛还有些红,却说着孩子气的话,他笑了笑,抓紧萧平旌的衣襟仰头,紧接着,腰上的手臂箍紧,杨平只觉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似在发热。

远山飘渺,浓雾朦胧,两人紧紧相拥,只此一刻……便是一生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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